关于忘年交的小说那么多，为什么《洛丽塔》最有名？

来源：头条浏览：0 2022-12-04 07:12:01

一

读纳博科夫是件惊险的事。台上的老师在读PPT。台下的我假装看教科书，轻轻地拿出了《洛丽塔》。想象着一个穿着棉袍的少女，双脚弯弯曲曲，湿漉漉的嘴唇，唤起了亨伯特压抑的欲望。那时，我把《洛丽塔》作为黄色的书读了。《金瓶梅》《黄金时代》，还有这《洛丽塔》成了课间休息时猎奇的读物。理论家的大道理，当时还不明白，洛丽塔早熟而有魅力，许多段落看起来脸红。

那是大约12、13年左右的事，《洛丽塔》已在国内流传。这部1955年的第一部小说，在20世纪55年代传入中国，经过市场化的浪潮，许多书商把它当作色情书籍来宣传，打着让中国人了解资本主义乱象的幌子，出了删帖本，在封面上画了一个性感的女人，使原作者纳博科夫成名到2005年，上海译文高调出版新版《洛丽塔》，加上纳博科夫其他著作的引进和介绍，人们对《洛丽塔》有了更深的认识。

《洛丽塔》

为了让小说尽可能吸引人，纳博科夫甚至考虑了人物名字的发音。例如，女主角需要“富有诗意、开朗有节奏、小巧可爱的语言”。他认为最清亮的字母之一“L”，后缀“-ita”充满拉丁语的温柔，一起被命名为Lolita。主人公应该是“讨厌的名字，像国王一样的名字”。纳博科夫想到了Humbert Humbert。这个名字浑浊、低沉，兼具“狂暴者与谦虚者的双重共鸣”(纳博科夫语)。

很多人对《洛丽塔》的了解来源于电影。那是1997年阿德里安瑞恩创作的《洛丽塔》的原作。瑞安之前，大导演库布里克也拍摄过《洛丽塔》。两版《洛丽塔》，瑞安版是爱情悲剧，从亨伯特的角度，倾诉了爱情深厚、茫然失落的爱情悲剧。一切因果，都为亨伯特那燃烧悲情的爱积蓄着力量。 1962年的库布里克版，是既不同情亨伯特也不同情洛丽塔的冷酷的人生悲剧。库布里克另辟蹊径，增加了奎迪的场景，将小说中的亨伯特场景变成了电影中旁观场景、亨伯特和奎迪场景的双线。布里克之所以冷静，是因为他揭穿了爱情神话，剥开了华美的泡泡糖般的语言，展现出主人公自私、残酷、平凡的样子。如果说瑞安版是唱幻梦的人的话，库布里克是个冷漠的摄影师，在拍幻梦的虱子。

亨伯特和奎迪，看似对立，实则一人两人，扮演着文人巧言下的平凡核心。亨伯特对洛丽塔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对一种审美对象的偏执。当洛丽塔不再符合那种审美时，亨伯特也毫不留情地冷漠起来。另一方面，亨伯特对这个中年文人也说不上多么爱。诈骗、游戏、表里控制、控制、反控制、这两个版本最直接的区别，从亨伯特形象的差异可以看出，瑞安版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知识分子，世界背叛了我依然一副爱着我的表情

纳博科夫肯定了库布里克的版本，但电影的变更也有相当大的意义。纽约时代广场拉尔夫国家剧院首映式后，他说。 “几天前，在一个小试映会上，我发现库布里克是一个伟大的导演。他的《洛丽塔》阵容豪华一流。但是，他完全改变了我的剧本。 ”

纳博科夫的投诉并非没有道理。《洛丽塔》本是第一人称故事，到了立方体的手里，叙述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小说的华丽、谜语、象征也被电影大大地破坏了，取而代之的是立方体高度鲜明的自我。这其中有小说变成电影的媒体问题，但两个强势作者的属性，本身是不兼容的。纳博科夫是一位执着的作者，库布里克以强势著称，不容一山二虎，自古如此。

那么，《洛丽塔》的原作想传达什么呢？关于忘年会的小说这么多，为什么这部小说最有名？

从纳博科夫年轻时写的小说开始吧。

《魔法师》

这部小说叫《魔法师》，是洛丽塔的前身。真名为《沃尔谢卜尼克》 (初稿用俄语写)，同样写的是中年男子和萝莉女孩的故事。不同的是，在《洛丽塔》年，海兹夫人死后，亨伯特带着洛丽塔长途跋涉，两人一度鱼水马龙，但由于洛丽塔的反抗，剧作家奎迪的混乱，这段婚外恋最终坠入了悲剧。亨伯特枪杀奎迪后入狱，精神分裂，在狱中写下了《洛丽塔、或一个纯洁的鳏夫的自白》，即小说开头的叙述场景。但是，在《魔法师》中，恋童癖的50岁男子在寡妇死后把少女带到酒店，在少女睡着的时候试图强奸，少女被吵醒了。 “面对其他发出撕心裂肺叫声、听到声音的住客，他陷入了恐慌，跑到外面狂暴地奔跑，撞到了卡车上，死了。” (李伟长( 《危险的纳博科夫》 ) )。

纳博科夫于1940年写完了《魔法师》，直到1959年才首次发表了这部小说。当初，他自己也不太能接受《魔法师》。他本着本能创作，但这个灵感的结晶仍然让他感到惊讶。因此，写完后，纳博科夫重读《魔法师》束高阁时，觉得“这是一部优美的俄语散文作品，文章通顺”，于是决定发表。

《魔法师》的结局非常有道德，到了《洛丽塔》，作者对主人公的心理描写大大增加，小说中的谜语、讽刺、叙述干扰等也比《魔法师》丰富多了。

例如，《洛丽塔》中出现了很多作家和作品。这些引用不仅涉及纳博科夫的书袋，还涉及小说的母题。海伦、女神比阿特丽斯、12岁的劳拉、14岁的弗吉尼亚以及维吉尔笔下的仙女，这些文艺女性的入场，成为了亨伯特文人属性的明证，也暴露出对少女的向往，对世俗道德的厌恶。亨伯特引用前辈作家们与未成年少女的恋情，开放自己的行为，暗含着他所理解的文学之美。

《洛丽塔》充满了戏剧模仿、互文和反讽。爱伦坡、弗洛伊德、乔伊斯等大作家、大学者，以及路演小说、色情文学、宗教语录等文学流派，无不受到纳博科夫的揶揄。《洛丽塔》对猎奇者来说意味着婚外恋，但对文学爱好者来说是巨大的迷宫，顽童纳博科夫的游乐园，在这个游乐园里一切都是允许的

一九四四年《尼古拉果戈里》年，纳博科夫曾说过：“在艺术过于庸俗的层面上，文学当然不关心同情弱者、谴责强者，在人类灵魂的深处，彼岸世界的影子就像无名幽船的影子一样通过那里这句话可能会让道德主义者感到不快，但从《魔法师》到《洛丽塔》，再到纳博科夫以自己为原型写的《普宁》，对“彼岸世界”的追求，通过纳博科夫的文学，是没有任何道德的当评论家以德性的名义要求或斥责作品时，它反对的就是文学本身。

二

纳博科夫的态度，与他的成长轨迹有关。他来自俄罗斯贵族，以俄罗斯为故乡，家族自由主义的传统塑造了他的精神本色。他还从小熟读莎士比亚的著作，学习了俄语、英语、法语三年的语言。但是，由于帝俄的崩溃，家庭的没落，他走上了流亡之路，客居德国、法国、美国。纳博科夫虽然以高贵为荣，但陷入了令人失望的困境。虽然由于依靠财产和广大的流亡朋友圈，衣食住行仍能维持，但家乡的丧失，统治者以真理的名义进行的大屠杀，一再挫伤他的感情。特别是自由主义反对派的父亲，1922年死于政敌暗杀，更让人感受到现实政治的恐怖，道德说话方式的虚妄。他回忆说父亲是“俄罗斯伟大的无阶级知识分子的一员”。父亲死后，关于彼得堡的记忆因为孤独的阴影、革命、再革命、大清洗、斯大林的交接，不再了解故乡。

流亡者纳博科夫在西欧坚持俄语写作，与许多批评家的指责不同，他的作品中有不少对现实的警告。例如，反极权小说《斩首之邀》是对独裁政权、非法监禁和伤害言论自由行为的嘲弄和讽刺。纳博科夫不是虚无主义者。他只是不提供真理，与虎为皮，不做作为国师工作的人。他对现实的关怀不是提出理想，而是警惕恐惧，不是建设乌托邦，而是探索共同的底线。这条下划线是避免“残酷”，是《洛丽塔》最重要的主题。

很多人被亨伯特感动了，但纳博科夫说：“亨伯特是一个虚伪残暴的卑鄙者，努力表现出‘感动’的样子。” 《洛丽塔》在美国闹得沸沸扬扬时，纳博科夫提醒人们不要太关注道德性。 “对我来说，一部小说的存在，露骨地说，取决于提供我所谓的‘美感的极乐’。也就是说，在某一方面，以某种方式，感受着与艺术的极乐”类别(书籍如凤毛麟角，剩下的只有“话题垃圾”)。否则就是某人所谓的“观念文学”( Literature of Ideas )。后者往往是具有巨大石膏像的话题垃圾，一代一代传下去，直到有人拿起铁锤砸烂巴尔扎克

纳博科夫反对以小说作为向善和谐的指南，但同时也没有否定艺术的道德力量。当然，道德是艺术的一部分。故事一诞生，道德就会自动浮现。只是，不同的读者，其道德含义也不同。纳博科夫并不讨厌道德。在某些情况下，他通过小说警告世人，但作为小说家，他警惕自己试图承认狭隘、固有的概念并吞下小说。因为其强大的意图本身也包含着纳博科夫警惕的“残酷”。

“残酷”是指个人或集体因表达自己的崇高、美丽而对他人造成的冷漠甚至暴力。哲学家理查德罗蒂在《卡思边的理发师一一纳博科夫论残酷》中指出，亨伯特是自恋的审美创造者和残酷的制造者。他措辞巧妙，通过抒情叙述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神圣化。在他眼里洛丽塔是复杂美的象征，满足了艺术家对青春和占有的渴望，但同时当亨伯特这样的精神艺术家大谈他们对美的向往时，他们对美的向往

洛蒂和纳博科夫强调了“考的理发师”这个细节。

“在卡兹村的小镇，一位非常年长的理发师为我(亨伯特)剪了一根非常朴素的头发。他絮絮叨叨地谈着打棒球的儿子，情绪一高涨，就往我脖子上吐口水，偶然用我的包巾擦了擦他的眼镜，拦住了他巨大的剪刀，去剪一张发黄的旧报纸。我真的迷迷糊糊，当他指着放在旧灰色照片洗发水中间的相框时，我惊讶地发现，那个留着短胡子的年轻运动员已经死了30年了。 ”

纳博科夫花了一个月写了卡兹边的理发师。这位理发师是个机能型人物，反映出亨伯特缺乏最小化感受别人痛苦的能力，这是导致“残酷”的重要原因。

洛蒂说：“对某种完美成果的执着无视自己对他人的痛苦和侮辱。”纳博科夫在《内在》中描写了残酷，目睹了个人对美感的喜悦追求是多么残酷。亨伯特是个美感家。这些人对美和伟大如信徒般执着，沉溺于优美的修辞和景象，却往往忽视凡人的喜怒哀乐。洛蒂说：“这些书反省了一个事实。感情尖锐的人可能会杀人，富有美感、充满喜悦的人可能会残酷，诗人可能没有同情心。这些形象大师们可能满足于把别人的生命变成屏幕形象，但对他们痛苦的事实视而不见。”

要理解洛蒂的看法，需要结合《洛丽塔》的叙述视角。不是以上帝的视角全面掌握人物，纳博科夫模仿亨伯特的口吻，死前回忆往事。《洛丽塔》中有很多趣事、倒叙、心理描写，它是王洋随意的，对词汇的迷恋。通过亨伯特的视角，在欣赏洛丽塔的同时，也思考了作为叙述者的亨伯特。他说的都是对的吗？被称为真实洛丽塔的洛丽塔有什么不同？现代小说是一门怀疑的艺术。

纳博科夫听从讲述者的声音，他没有对人物横加干涉，也没有表示道德上的谴责。他就像19世纪的福楼拜一样，躲在幕后。读者从华美的辞章和细节中，只能感受到他的睿智、冷漠、讽刺和对批评家的蔑视。纳博科夫创造了唯美主义者、模仿者和沉溺于自己感觉的人。婚外恋是一种载体，艺术乃至历史上被剥夺话语权的人的反思才是小说的要义。

在小说中，亨伯特的叙述伴随着狂热的抒情和细节肥大症。他总是没完没了地谈论细节。像醉汉一样到处发射感叹号、排列句或以“你是”、“我是”开头的肯定句。就像他在谈论洛丽塔式女孩时说的：“你必须是艺术家。必须是疯子。是无限忧郁的创造物。你的欲望冒着热毒的泡沫

网络版《洛丽塔》剧照

亨伯特最引以为荣的是他的审美能力。所以他说。 “我疯狂占有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的创造物，另一个想象中的洛丽塔——也许比洛丽塔更真实。这个幻影与她重叠，包裹着她，在我和她之间浮动，没有意志也没有知觉的——真的，自己没有生命。”

剥除华美的修辞，回顾事实部分，可以更直观地认识到亨伯特的“残酷”。在《洛丽塔》，亨伯特欺骗和诱惑了12岁的女孩；为了接近洛丽塔，诱惑洛丽塔的母亲夏洛特黑德，和她结婚；梦想杀死妻子，控制洛丽塔，妻子死于事故后，亨伯特并不悲伤，反而很幸运；旅行中，他多次实施强奸；对洛丽塔后期表现的痛苦漠不关心，沉溺于自己的梦想。从亨伯特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悲伤的爱和忏悔的故事，如果从黑兹先生的角度来写呢？或者从洛丽塔的角度来看，这次旅行，亨伯特真的说明了真相吗？

真实的洛丽塔，她的更具体的性格，隐藏在亨伯特的主观描述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全身弥漫着迷人气息的女人，就像亨伯特的描写中所体现的那样：

“少女劳拉，咬着一口难忘的水果，嘴里含着果汁唱歌，扔掉拖鞋，扒下赤裸的湿脚跟，靠在沙发上，我左边那堆旧杂志——她的每一个动作，一步一个声音，都会把我捆起来

这个洛丽塔不像具体的人，是满足亨伯特男性凝视的工具。小说中的亨伯特聪明、帅气、有思想，像一位隐形的国王，女人们个个都成为性欲的化身，崇拜和奉献着男人的礼物。

亨伯特的自我感动还体现在洛丽塔如何挑衅自己，如何背叛自己的文章中。堕落少女的形象由此展开，男性在里面扮演着被诱惑、被包容、高大、深沉的黄金角色。

亨伯特神圣化的描写在阿德里安的电影化版中达到了极限，遗憾的是阿德里安版是一部常见的爱情幻灭剧，但在制造幻梦的过程中，把原作对亨伯特残酷一面的描写删除得一干二净。洛丽塔的痛苦，亨伯特的自恋，被浪漫的爱情歌曲所取代。需要特别考虑的改写是，——电影的洛丽塔比12岁大得多，她还是个少女，但并没有给人11岁或12岁那样的孩子气，而只是早熟和性感。

它满足了广大亨伯特式男性心中对少女的渴望，这种渴望的男性本位体现在——这种关系中，男性被描绘成魅力诱惑，女性被描绘成仙水妖妇，作恶多端，总是背叛，最后依靠男性来补救。

三

纳博科夫的文学实践是一边向人们灌输世间各种各样的“残酷”，一边探讨避免“残酷”的方法。洛蒂的一个判断是正确的。他指出了纳博科夫的“自由讽刺家”的特质。作为“自由讽刺家”，“好奇心、善良、温柔、狂喜”是他的目标，而他对这个世界的难得期待，让更多的人知道“残酷”，避免“残酷”，减少对公众的侮辱和冷漠

阿德里安瑞恩版《洛丽塔》剧照

表达和克服这种“残酷”的方法，正是纳博科夫的文本实验。他模仿传统的写作手法，塑造无处不在的支配叙述者，然后利用自己的语言优势，通过对叙述者自身的反讽、离间、逃避，插入大量不利于单个叙述者的语言，在文本的缝隙中营造自由与反思的空间，成为敏感读者的“

作为自由主义者，纳博科夫冷静，既不是重炮手，也不是轻骑兵，而是充当了守门员。

在他的自传《说吧，回忆》中，他诚实地沉迷于防守：

“我迷上了门卫。在俄罗斯和中南美各国，其勇敢的艺术总是笼罩着独特的魅力圈。那优秀的门将，淡定、孤独、冷静。 ……他的衬衫，他的顶帽，他的护膝，从他短裤后面袋子里露出的手套，把他从队友身上分开。他是孤独的鹰，神秘的人，最后的守卫者。 ”

作为守备者，纳博科夫的观念不自觉地出现在朱迪思克拉尔( Judith Shklar )身上。她说：“所谓‘自由主义者’，就是那些相信‘残酷是我们做过的最坏的事’的人。”

“根据我的用法，‘犯规者’认真面对他或她自己最核心的信念和欲望的偶然性。他们有历史主义和唯名论的信仰，不相信那些核心信念和欲望的背后，还有一个超越时间和机缘的基础。 “自由主义的叛逆者”这种没有根据的欲望中，包含着一种愿望，那就是希望痛苦减少，人与人之间的侮辱消失。”